“阿星,我还是有点怕。”,小斌全身冒着冷汗,连手中的菜刀都被汗湿快要握不住了。
“镇定点!都这个关节眼上了,可别给我出状况!”,阿星低声的喝令身旁的同乡,怕他也听出了自己声音里的颤抖。
如果不是那要命的工程停止了,他们现在也不用三更半夜的,躲在这乌漆嫲黑的角落,提心吊胆。都是那中介把他们给骗了,阿星在心里诅骂着,说什么这里需要大量的员工,福利好价钱高,不消一年,就能存够老本在乡下盖大屋。听了这些,阿星和小斌都心动不及,这种机会可不常有,反正是一两年工夫,现在不去拼,还等什么时候。而且不是听城里的老黄常说吗,这新加坡可好了,美丽的花园城市,社会秩序良好又安全,半夜走在街上也不怕被打抢,在这样的地方打工,铁定不会被骗。所以,两人打定注意,到处东凑西凑,终于凑足中介的介绍费,飞机票和其他手续费等等。
刚到新加坡,一见到老板就觉得人不错,亲切和蔼,不摆架子。虽然工作有点繁重而且日夜赶工,但老板包吃包住,又有加班费,阿星和小斌两人就咬紧牙关,不管日晒雨淋,拼命的干,希望能在一年后,不单能还清借款,还可以有钱给阿星建大屋,小斌娶老婆呢。有了梦想,什么幸苦都不怕了,阿星和小斌,连同其他来自不同地方的劳工,都很努力的干活,几乎一周七天都没停过。
这样熬了两个多月,有一天老板忽然在放工后召集所有工人,神情凝重的发工钱给每个人。阿星和小斌就在那纳闷,发薪日不是还早着吗?
“很抱歉,这是我最后一次发工钱给你们。从明天开始,我们的工程将被停止,所以大家都不必来工地了。”,老板用中英两种语言说出同一个意思的话,一字一句,像铁锥般重重的打在所有工人心上。阿星和小斌也同时听得发愣了。
“老板,这是什么意思。是把我们辞退吗?!”,阿星很快回过神,开始责问老板。
“不是辞退,不过现在公司没工作,实在没法再发工钱给你们。当然,如果你们外面找到门路,你们依然可以继续在那打工直至你们的准证结束为止。至于住宿,你们还是一样可以免费睡在工人宿舍,只是就不包伙食了。”,还没等其他工人发言,老板一说完就一面的“Sorry”,“对不起”,一面的开溜驾车走人。
“怎么可以这样!当初叫我们来时不是这么说的啊!”,原来脾气就坏的阿星再也耐不住了,追着老板的车尾喊叫,而小斌却已跌坐在地上,一面喃喃自语,“完了,完了”。的确,才赚了两个半月的薪水,就算加上所有加班费,也不够偿还所借的钱,那可是好几千新币啊,如果现在这样回去,那就真的完了。这一夜,连天公也悲哀,下了整晚的泪水,湿透了工人们的心情。这一夜,大家都睡不着,这时间比起在太阳底下的分秒更难熬。
面对这突发的状况,大家都开始盘算下一步要怎么走。那些已跟随公司一年多的工人,虽已经存了点钱,但算了一算,如果把借来的钱都还了,自己也没留下多少,这一年其实是白做了,但至少没有债务,可以和家人继续的过日子。这样想了想,这些工人都决定回家,总好过在这里坐吃山空。但像阿星和小斌这些只做了几个月的工人,就陷入困境,留下来没工作,回去嘛没钱还给人家,真的是进退两难了。
“小斌,我们不能这样呆坐着。明天一早,我们俩就到其他工地转转。说不定真能找到活干。”,阿星一说完,倒头就睡,留下小斌还在那呆坐到早晨。
隔天,阿星一起身,洗脸刷牙后,就硬拉着六神无主的小斌到处奔走。这样走了几天,也不知走了多少工地,敲了多少建筑公司的门口,但两人依然没能找到工作。一天天过去,阿星的心也愈来愈沉,脚步也愈走愈慢。到了第七天后,阿星就没再拉着小斌一块,每日自己独自一早出门,到了半夜才拖着满身的酒气回来。
也不知过了多少天了,阿星一日忽然回得早,一回来就把小斌拉到外头,神神秘秘,左顾右瞧。
“小斌,有活路了。我找到一份差事,如果办成了,我们就有钱回家了!”,确定周围没人后,阿星兴奋的说。
听到有活路,可以有钱回家,恍惚了好几天的小斌一刹那精神起来,“是吗,太好了。是什么差事!!明天就开始干活吗!!”
“哈,看你。过去几天像个活死人似的,我还道你是变傻了。怎么,现在醒了?”
“好了,好了,别笑我了。到底是什么差事,一天能挣多少钱?”,小斌心急的追问。
阿星靠近小斌,压低声音,“不是一天,是一晚就能挣好几千新币”
“什么?一晚就能赚好几千?”,小斌满心疑惑,在想这阿星是不是也变疯了?
“好了,好了。就跟你明说吧。我认识了一位一起喝酒的兄弟,他知道我们的处境,想帮我们。他从他老大那听到明晚会有人来和他借高利贷来周转给工资,他想找我们一起帮忙,在这人从他老大拿了钱后,就在半路拦截...”
“等等,你说什么?你说半路拦截?这...你不会是要去打抢吧?!”
“不要说得这么难听。我们现在不是走投无路吗?!反正借高利贷也是见不得光的事,就算被抢了估计也不能报警。他借的钱不就是给工资吗,就当他是江湖救急,不过救的是我们俩。”
“不行!!我们怎么可以做这种作奸犯科的事!!如果被捉了,这可是要被关的!!”
“不是跟你说了吗,这钱是借高利贷的。就算被抢了,他也没法报警吧。好,好,你要做好人扮清高。那我问你,现在我们没钱怎么办,不要说没钱回去,就连明天吃饭就成问题了,你有办法吗?!”
小斌虽想反驳,却说不出话。已经走了不少工地,问了不少公司,都没能找到工作。这样下去,要不就回去被债主打死,要不就留在这饿死。
“好了,别想了,今晚我们把剩余的钱好好吃一顿,明晚就干那么一票,我们俩就可以有钱回家了。”,阿星半逼半劝,终于让小斌答应下来。说的容易,但真正要开始动手时,两个人的心在月亮的凝视下,却不住的颤抖。
“来了”,阿星轻声的拍打小斌的肩膀说着。这一拍,连小斌都能感觉到阿星的手震。
在内鬼所指示的小路上,远处正走来一个男人,手里拿着一件大信封。应该没错了,这条小路的尽头,就是大耳窿的住处,这个男人,一定是刚从大耳窿借钱走出来。阿星念头一转,回头和小斌打了一个眼神,两人各自把丝袜套上头,等待那男人一步步靠近。
不知为何,阿星和小斌都觉得这男人走得非常慢,每一步都是他们的一个心跳。但不管多慢,在漆黑中的男子终于走到他们藏身的密林旁。说时迟那时快,两人冲了出来,一左一右的拉扯,阿星把男子的信封一把抢过,就呼叫小斌逃跑。那男子原本被两人的出现给傻呆了,但很快的发觉到手中的信封被抢去,就下意识的去追两人,不顾三七二十一的就抱住了小斌,一边喊叫,“还给我,还给我”。被抱住了的小斌慌了,他极力要挣脱这男子,那手中的刀就像发狂的野狼,不停的撕咬。直到听到阿星的呼喝时,小斌才发觉,抱住他的男子,已经血迹斑斑,奄奄一息的躺在路面上,嘴里还一直断断续续乏力的说话。
“...把钱...还...还给...给我...给...给工人...人的...的钱...”
抖索不停的手,握着一把血刀,他那挣得大大的眼睛,在凄淡的月光下,把男子的脸孔看得一清二楚。这脸孔,他永远也不可能忘记,虽然现在老板的样子,因为严重受伤而显得有点歪曲。小斌忽然想到在家乡他心仪姑娘的模样,他怕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再看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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